春夜

春夜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张林生

大西北的春天,风大,劲儿猛烈。一刮起来,呼呼作响,裹挟着滚滚沙尘,撼天动地,把房屋树木也撼动的吱呀作响。那风持续时间长,从早到晚,一阵紧似一阵,就像有多大能量释放不掉。

风刮到下午,扬起漫天的沙尘,把太阳埋没了,把近处的祁连山也遮蔽了。看去整个戈壁滩上天地一色混浊,半里内对面看不见人影。

也许太阳还没有落山,可是天已经暗下来了。宋建云收工,开着拖拉机向隐在沙尘中,朦朦胧胧的那几间孤零零的房子走来。那房子似乎快要被沙尘吞没,还在努力挣扎着。看到不远处有人开着拖拉机前来,被那机器声一震,那尘沙愣愣地住了口,又慢慢将那吞了一半的房屋,缓缓吐了出来。

那几间房子渐渐完整了,也清晰了一些。开车人紧张的神经也渐渐有所放松。

宋建云对这个地方还不是太熟悉。不过自从年前承包了这个农场,放火烧草,浇水,最近又住下来耙枺地。从地上往那房子上走的路,虽然天气昏暗,也还能辨清。其实就是天气晴朗,这地四周戈壁,没啥标志,回房子,就靠那路指引。路会把你领到该去的地方。

终于到了房子跟前,宋建云心里更轻松了一些,似乎显得亮堂了许多。

这个农场属于一个叫下河清的地方。据说,向上走去,对应的是上河清。这哪里有河?还上河下河,还河清。宋建云想到这里不免觉得这地名可笑。

车终于开到了那房子前面。再不想可笑不可笑的事了,赶快把拖拉机停到门前那个四面没墙的棚子下,做饭吃。在这里可没什么依靠,早做好早吃,迟做迟吃,自己不动手,就得饿肚子。小晌午吃的饭,虽是开着拖拉机干活,可是在那上面颠簸了大半天,的确有些乏困,更感到饿了。

停好了拖拉机,他下来,站在那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棚子前跺跺脚,拍打着身上的尘土。拍过了,转过身,向四周看一眼,天地混沌一片,显得更暗了。不过不远处似乎有个黑桩。那是一个渠道分水口,上面下来的水,到那里分成三股,流向下面的乡村去浇地。

那肯定是个人,有可能是个看水的。因为他承包的地边就有一条大沟,是往下面的乡村输水的。午后,干活时,他听到那里有流水声。

管他是干啥的,做饭吃要紧。于是他走进屋子,洗了手脸,又出来取些柴。那是从家里拉来的,堆放在门前,随用随取。

做好了准备,宋建云就开始生火做饭了。

分水闸处站的的确是看水的人。她是下面村子的杨玉,今天轮到她在这个闸口看水。中午吃过饭,社长通知她到这个闸口看水,她就随社长和几个男社员来了。用沙石堵好了其他水口,看水都流到了通往他们社的地的沟,社长和其他人就回去了。

按说这个时候不来水,也不用谁看,只因去年冬天杨玉那个社里整治田地,有十几户的近百亩地没浇上冬水。到了春天地干着,下不了种。经过村上、乡上的协调,这才放下水来。

其他村社轮不到浇水,但也有需要浇的地。那些人知道上面下来了水,会趁机偷着来浇,所以需要看。事实上,从这个闸口到把水浇进杨玉他们社的地里,一共有三处这样的闸口。这是第一处,是往下面的县乡分水的。再下去是往不同的乡村分水的。又下去才是他们那个村,往不同的社里分水的。每一处,一年当中,每次浇水都需要有人看。

戈壁绿洲就靠山水来浇灌。浇水是大事,所以,前一年的水刚浇完,就通过抓阄的方式,确定了下一年,哪家,在那一轮浇水时,看那个闸口。

按前一年冬水浇过后抓阄的结果,杨玉抓的是三号。按照规定,今年她就是第一轮看水,是看最上面闸口的。

看水不出力,就是熬时间。在这个季节,在野地里还要受冻。不过这次看水也有好处,浇的地不多,就是时间短,十几个小时就完了。要搁平时,一次挨水两三天,有时还要三四天。你得天天时时到那里守着,吃饭都得人送,或是家人来轮换。杨玉家里再没指的上的人。女儿还小,往常挨到看水,可是最头疼的。吃饭是小事,主要是自己到闸口看水了,自家的那地就没人浇了,孩子也没人管,只好事先找人。

好在她有一个妹妹嫁在邻乡、一个妹妹嫁在邻村;还有两个大姑、一个小姑,嫁的也不远。轮到看水了,打个招呼,不论哪家,都会有打硬的人过来帮忙。

这次看水好,她家没地浇,就是个看水。虽然天冷,也只一个晚上。中午听到社长的招呼,她已经给两个妹妹打了电话,要她们做完了家里的事,晚上来这里做伴跟她看水。五更里,时间一到,就可回去了。

杨玉在闸口的空地上坐一阵,腿脚有些麻了就起来站一会。天空越来越昏暗,风也越刮越紧。那天似乎要赶在天黑前把所有能量释放完。杨玉一站起来,就被风推得摇来晃去,仿佛漂浮在无边大海上的一只小舟,又像戈壁上被风吹着的一棵蓬蒿。 

她努力站稳身子,忽然隐隐听到一阵机器的响声。这个地方这么荒凉,哪来的机器声?她想到了隐在尘沙中的那个黑乎乎的屋子,于是向那里看去。隐约看见有人正开着拖拉机往那里走来。哦,这个农场的地有人种了,附近有人了!杨玉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。只要附近有人,管他是什么人,总被偌大个戈壁滩上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人的感觉要好。

又过了一阵,不远处那个隐在沙尘中的房屋顶上升起了一股炊烟。看来那里的人是住下来的,晚上不会走了。现在要生火做饭了。那里几个人?有没有女的?刚才那个开拖拉机的肯定是个男人。

想到这里,她也觉得有些饿了。可是拿出带来的馍,经过了这么几个小时,已经有些发干,咬不动了。好不容易咬下一块,却不好往下咽。急忙拿过水瓶,拧开瓶盖想喝一口。嘴碰到那瓶口,却是那么冰,寒气直往牙缝里钻。这怎么能喝?在冷风里呆着,虽然穿的厚,也很冷,再喝这冰水怎么得了。

没给妹妹交待来时给她带饭或水,这可怎么办?那就干脆不吃不喝了,不就一个晚上。再过十来个小时回去后吃,也不会饿坏渴坏。

想着,她就坐下来等着。天黑了,两个妹妹就来了。想想那时,仨姊妹在一起,扯扯东,扯扯西,一夜就过去了。

那屋顶上的烟柱越升越高,升到高处,那烟就汇入空中的沙尘中了。

看着这情景,杨玉又站了起来,好奇地看着那个地方。那里住的肯定是一家人,肯定有女的。我为什么不到他们那里要点热水来就着吃馍,何必白白挨饿?

想到这里,杨玉再看看四周。看不见什么,也看不远。再屏息听听,除了呼呼的风声,如老虎吼叫,再也听不见什么。说干就干,她拿起瓶子,哗啦啦,倒掉了里面的凉水,拿上空瓶,就向那个房子门口走去。

这边宋建云正弯腰在离门口不远的灶前烧水做饭。

水快开了,宋建云想往灶膛里再添点柴。这时,忽见门前闪过了一个人影,不免大吃一惊。但随即就想到了刚才看到的站在闸口的那个人。正要张口问,只见那黑影已经进了门,问道:“有人吗?”

宋建云已经听清也看清了进来的人是个女的,就说:“有,这不是?”

那女子正是杨玉,听到站灶前的人这么说,又说道:“不是,我是问……”

杨玉早就看见了宋建云,自然知道屋里有人,她是问屋里有女人吗。

见宋建云还在打量自己,杨玉觉得来这里有些冒失唐突。就进一步解释说:“就你一人,没有女的?”

宋建云简短地说:“对呀。”

听到这里杨玉就要退出去,说:“哦,是这样,这样,我就走了。”

宋建云听她这样说,有些急了,说:“有啥事?没说咋就走了?”

杨玉说:“不说了。走了。”

见她要出去,宋建云说:“这里没女的,但我不是坏人,不会把你咋的。如果需要,我还可以帮助你。”

杨玉听了,有些迟疑,但最终还是向门外开始迈步了。

宋建云见她这样不信任自己,有些受辱的感觉,就说:“我是租种这片地的人,叫宋建云,张掖临泽来的。你不能这样看人。”

听到宋建云这么诚恳的介绍,杨玉停住了脚步。也诚恳地说:“我是下面村子的,今天在那个闸口看水,想到你这里讨点开水喝,可只有你一人。”

水已经快开了。宋建云说:“一个人咋的?马上就好,我给你刚烧好的开水。”

杨玉说:“还是算了吧。我走了。”

锅里的水已经开了,宋建云还是觉得杨玉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警惕,就说:“这不,开了,我从锅里给你舀。你看着,我不会下毒,我这里也没毒。”说着他一手拿起锅盖,锅里的水翻滚着;一手拿过一个大勺子,舀出了半勺。他忽然觉得有些孤独,经常一个人在外面闯荡。自从包下这个农场,写了合同,到这里烧荒草,整沟加埂子,浇冬水,一个人一住就是十几天。这次来也十多天了,只想着种好地,能挣钱,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。他又带些伤感地自言自语:“我一个外乡人,来这里种地的,能把人怎么样。”

听到这里,杨玉不再固执,忙把带来的瓶子递过去。

宋建云接过那瓶子,把开水小心的装满了。怕烫,就换个手。随即又从灶台上拿过一张报纸,衬好递给了杨玉。接着,再往灶膛里放些柴。

杨玉接过水瓶,说声:“谢谢!”就转身出去了。她觉得这人不错,那谢谢是发自内心的。

宋建云说:“半勺水,多大点事,不用谢。”

杨玉出了门,很快就隐身在风沙中了。

宋建云见锅里翻着水波,想想,就又加了一勺水。这大冷的天,只就开水啃冷漠可不行。

饭做好了,宋建云很快吃过,找出了一个带盖的盆盆。他把那小盆洗干净了,把剩下的饭盛进去,向那个分水口走去。

杨玉拿到了水,双手捂在那层报纸上,冻了半天的手,很快就热乎乎的了。手一热,身上也热了。到了分水口那里,水还有些烫,她就半蹲着,仍将那水瓶放在手心里,双手抱着取暖。想想刚才的事,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莽撞。又想起那个人,觉得他很有趣。

手里的瓶子不那么烫了。这么长晾在风沙中,嗓子里不好受,杨玉想喝口热水。刚准备打开瓶子喝水,迎着风沙,走来了刚才那个人。杨玉有些意外。他怎么会到这里来?再细看他手里还端着个盆子。就想:他这是要干啥?

杨玉还在想,宋建云已经到了跟前。他递过那盆子,说:“刚才我多加了半勺水,做的饭没吃完,你吃了吧。”杨玉有些吃惊,说:“这哪成?你吃吧。”

宋建云说:“我吃过了,就过来给你送。”

杨玉说:“这太麻烦了。”

宋建云说:“不就半勺水的个事,也不麻烦。”

杨玉说:“我这里有馍。”

宋建云说:“这么猛的风,天气冷,沙尘大。都大半天了,不吃口热饭咋成?”

杨玉听了,内心里一阵热,也不再多想,接过了饭盆。那饭盆不大,可是端在杨玉手里,她觉得沉甸甸的。她没有马上把手收回,还端着那盆,仿佛在掂量那分量到底有多重,同时感受着那饭盆的温热。

宋建云看着她,说:“吃吧,快冷了。”

杨玉这才收回手。宋建云也顺势一手拿下盆盖,一手递过了筷子。

看到宋建云这么热心、这么诚恳,杨玉开始吃饭了。那是一盆揪面片,冷热刚合适。也许过了这大半天,真是饿了,杨玉吃着,觉得那味道也不错,而且独具风味,可能她要回味很久,甚至一辈子。

见杨玉吃起了饭,宋建云也不再说什么。等杨玉吃完了饭,这才接过饭盆,说:“我先把这盆儿送去洗洗,你就看着。”

杨玉说:“谢谢!,真太麻烦你了!”

宋建云说一句“没事”,就走在大风中,走进了那尘沙。

吃了饭,杨玉身上一热,不再觉得那么僵了。再想想送饭的人:“真是个好人,实在人!”

想到这里,杨玉忽然记起了一件事,赶忙拿起手机,给小妹打电话:“小妹啊,你把红红照应好。你们两人别到这闸口来了。”

那头妹妹说:“不去行吗,大黑天的你一个人?为什么要我们不去了,二姐快来了。”

杨玉说:“你给她说,不用来了。操心好她家的事。我这里没事。”

红红是杨玉的女儿,还小,她来看水,把女儿托给了小妹。大妹家有事,本来来不了,但不能让杨玉一个女人家到戈壁滩上看一夜水。近处的两个妹妹说好天黑前来陪她。现在既然这里有人,虽只有一个,而且是个男人,但见他是那么真诚,热情,他即便在那房子里,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害怕了。杨玉知道,这里的戈壁寸草不生。不要说狼,就连个兔子野鸡也没有,就是夜黑风大,还有就是脑海深处世俗关于鬼的说法。再想想,这么个地方也许连鬼都不来。有这么个人住在附近还怕啥?再说了,平日里浇水什么的半夜里来,半夜里去,夜间在外也习惯了。大妹既然有事,红红也需要人陪,索性妹妹都不要来了。再过不到十个小时,凌晨四五点,时间到了,那时天也快亮了,自己跑上回去,何必扯那么多人都跟着受罪。

说好了这些,杨玉就又朝宋建云住的房子望去。那房子里透着带黄晕的淡蓝色的亮光。她见了更放心了。

天快黑了,那风沙还没有小的意思。正在这时,宋建云又来了。这次他穿了一件大皮袄,怀里抱着一捆树枝剁成的木柴。

杨玉想,他这是要干什么?就问:“天黑了,你还没休息?”

宋建云说:“对种田的人来说,不干活,这就是休息。”

杨玉望着他抱的木柴说:“你拿这柴来干什么?”

宋建云已经到了跟前,找个平顺地方放下那捆柴,说:“天冷,夜黑,生个火驱驱寒。”

杨玉又被感动了,说:“这也太麻烦你了,你没这必要,不要管我。”

宋建云已经开始找细柴,准备生火了。听了说:“出门在外不容易,谁都一样。”

杨玉没什么说的了,只是在心里感激。

宋建云就开始生火。野地里,风这么大生火并不容易。其实在戈壁滩上,即使没有风,也不好生火。可是这宋建云是谁?他野外过夜的经验丰富着呢。

只见他展开皮袄前襟,拿出打火机,先点着了一卷报纸。然后弯腰下去,拿起准备好的细柴点着,又急忙伸进摞好的木柴。那火焰被风吹得东倒西歪,哧哧地响着,努力地挣扎着,不过终于摇摆着站起来了。

随着火势增大,闸口那里寒意消散。那火苗虽不稳,却散发出丝丝热气。

火在风中努力燃烧着。宋建云从一边曾建修过房子的废墟那里找来两半截土块,自己坐一块,给杨玉推过一块。杨玉心存感激,坐了下来。

宋建云背西面东,张开皮袄前襟挡住了风,面前那堆火,渐渐着稳了。

杨玉这一切都看在眼里,心里想着:“真是一个有心人,一个大好人!”

忙活了一阵,气氛稍有轻松。宋建云就问:“你怎么一个女人家来看水?”

杨玉只说:“挨上了,没办法。”她并没有说自己的具体情况。

宋建云想想也是,他们那里也浇祁连山冰雪融水。一轮到到浇水,也要看。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。这么多年自己在外闯荡,她一个女人家不知独自到远近的闸口看过多少次水。想到这里,他更加同情眼前这个个头不大的女人,添一根柴在火上。

杨玉身上不冷了,话也多了起来,问:“你跑这么远来租地种,一定是个种田的行家。”

宋建云说:“这可让你笑话了。我是个农民,可没务正业,还没咋种过地。只是闯荡了这么多年,老大不小了,什么也没挣下,现在其他事不好做,就来租种这地了。”

“哦!”杨玉沉吟一下,佩服他的直爽,说:“也是的。那你以前都干啥来?”

宋建云叹口气说:“咋说呢,初中还没上完一年,坐不住板凳,就跟人到省城去倒腾电子表。第一批弄来的卖了,第二批进太多,可这时却没人买了,自然赔了。后来,贩卖香烟,弄来弄去,也赔了。该了帐,就出去躲。前些年,修路工地干过小工,餐馆里干过杂活,当过大厨。”

杨玉又回味起了刚才那热乎乎的饭,心想:怪不得有滋有味的。就说:“当个大厨也挺好的。”

宋建云说:“耐不住,受不了别人的管。后来学了汽车驾驶,考了驾照,给人跑车。接下来买了人的旧车,贩运煤炭,认识了现在的老岳丈。他那时开个体煤窑,认识他后,他把自己女儿嫁给了我,以后他负责挖煤,我负责卖煤。谁知一场塌窑事故死了人,岳丈的煤窑开不下去了。祸不单行,不久我的车也出事故了,那几年可是最难了。后来还跑过客运,但都没干成。这不混这大了。”

由于个人经历的原因,宋建云平日很少跟人说话。今天,在这里,他觉得心里堵,不吐不快,一气说了这么多,说完了才觉得轻松了些,

杨玉听到他也跑过客运,心里一颤。开车的咋都这样!不过好在这个人一切还好。

沉默了一会儿,杨玉幽幽地说:“我们也跑过客运,而且走的就是酒泉张掖这一段。”

宋建云说:“哦,你们也跑过客运,对我们那里也熟吧?”

杨玉说:“了解一些,说不上熟。我们的结果比你糟,你还算幸运。”不过这方面她没再多说。换了话题问:“那你现在包这地心中有底了?”

宋建云说:“这还真不好说,先走着看。”

这样一面添着柴,一面说话,宋建云拿来的柴也快烧完了。他们就到那沟里摸着黑捡拾夏天挡水时人们拿来的树枝。那些树枝经过了一个冬天,也都干干的,拾来烧火也正好。

他们说着话,烤着火,不觉得风也小了一些,但整个天地四周仍旧黑咕隆咚的。

宋建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,已过了凌晨三点。这时天更冷了,他再拾来一些树枝,把火烧得更旺一些。

见他又坐了下来,杨玉关切地问:“你种这地,租金一亩多少?”

宋建云说:“一亩地五百,怎么样?”

杨玉想想说:“高了。”

宋建云说:“我就想一亩地能净挣一百多到两百块,总共能落七八万也就行了。”

杨玉说:“就怕苦一年,最后赔了。这农场我知道,就因为租金高,已有好几年没人租种了,一直荒着。”

宋建云说:“我心中也没数,人家就这个价。”

听宋建云这样说,杨玉怕他失望。这合同都写了,他已经在这里投了不少钱和劳力,还能毁约?带着失望干这苦事,那是个什么滋味?于是她又开导:“话又说回来,这地荒了好多年,倒了茬,地里也肥,种玉米肯定能长好。”

宋建云说:“那就先种着再说。”

杨玉明显地感到,宋建云这会对种这地还是很有信心。

拾来的柴又快完了,杨玉拿出手机再看看时间。已经快四点了,就站了起来。

见杨玉站起来,宋建云也站了起来,说:“时间到了?”

杨玉说:“到了,一到四点,人家上面就闸水。上面不来水了,这里把水分下去,也淌不到地里就干了,没人来偷着打水了。”

宋建云说:“那你就回吧,熬了一夜、冻了一夜。”

杨玉说:“我回了。”不过她觉得这一夜过得还是很快,没有冷,也没有怕,甚至还觉得很踏实,很难得。本来她还想呆一会,可是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人也跟她熬了一夜,他该休息了,有点于心不忍,只是说:“为了我,害你一夜不能休息。熬夜挨冻,真要谢谢你了!”

宋建云说:“咋没休息,又没出力干活。谢啥。”

杨玉整整衣服,理理头发要走了。说:“我在下面那个村。”

宋建云说:“知道了。”他知道下面有村子。天晴的时候,会看到那里有成片的树。树木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些房舍,早晚也能看到股股袅袅的炊烟。由此判断,那村子还不小。但那村庄和这里还隔着一大片戈壁滩呢。

那火再没添柴,已经不起火焰了,但晨风吹着,依然很红。

看到宋建云迈步了,杨玉说:“说起来也不远。你在这里种地,有事了就来找我。下面村子,天晴了,这里能看见的。我叫杨玉。”

宋建云说:“知道了。天还黑着,不要怕,操心走。”

杨玉听了,内心再次感动了,几乎哽咽着说:“谢谢,天快亮了,放心吧。”

两人分开走了,消失在了掺和茫茫尘沙的黎明的黑暗中。走了一段,杨玉转身望去,一个黑影还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慢慢移动,已经早过了那个房子。刚才那堆火还没有熄灭,似乎更红更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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